茉莉香片(茉莉香片是什么茶)

我很喜欢喝茉莉花茶，那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可有一种茉莉香，苦涩中透着寒凉，那就是张爱玲的短篇小说《茉莉香片》。

小说讲的是一个男青年，因原生家庭不幸，性格变得扭曲，以至于差点杀人的故事。

了解张爱玲生平的人，可以从这篇小说中窥见她自己的一些影子。小说中有这样一段话：

“一个有爱情的家庭里面的孩子，不论生活如何的不安定，仍旧是富于自信心与同情——积极、进取、勇敢。”

从小被爱滋养过的孩子，他的人生底色是向上的，阳光的，纵然经历风雨，大多能抵达幸福的彼岸；

从小不被爱过的孩子，甚至被虐待的孩子，他的心灵是匮乏的，是缺乏力量阳光的，一生很难摆脱原生家庭的阴影。

01

“一个二十上下的男孩子，说他是二十岁，眉梢眼角却又有点老态。同时他那窄窄的肩膀和细长的脖子，又似乎是十六七岁发育未完全的样子。”

“蒙古型的鹅蛋脸，淡眉毛、吊稍眼，衬着后面粉霞缎一般的花光，很有几分女性美。”

这是小说的主角聂传庆出场的样子，他正在男子最好的年龄，却骨瘦如柴，没有一点男子的阳刚之气，就像他爸爸说的，一点丈夫气都没有。

他会整天伏在卧室角落的藤箱上做白日梦，一动都不动，任凭多毒辣的太阳晒在身上。他老是这样一副懒洋洋、死气沉沉、麻木阴郁的样子。

他人年轻，心却是苍老不堪，他已经被他父亲折磨成了精神残废。

一个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因为她的母亲不爱他的父亲，自他四岁母亲去世，他父亲就把对他母亲的那股恨，变相地发泄到他身上。

他父亲打他，打聋了他的一只耳朵。他父亲语言虐待他，常常骂他猪狗不如，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不配被人爱。

再加上他后母的挑唆，他父亲对他只会变本加厉。

所以在家里的传庆像个鬼一样，在学校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没有一个朋友，大家都躲着他。

但有一个人例外，他所在学校的校花言丹朱，她是一个浑身充满阳光的女孩。她不但兴趣广泛，朋友也很多，唯独她愿意拿聂传庆当朋友。他躲着她，可她上杆子亲近关怀他。

可她不知道聂传庆内心无比憎恨她，因为她对他好，是因为她拿他当女孩看；她给他分享她的秘密，是因为他没有朋友，自然会替她保守秘密，这伤了他的自尊心。

还有一个更隐蔽更主要的原因：她的父亲言子夜，也是聂传庆的国文老师，曾向传庆的母亲提过亲。

也就是说，她的父亲与他的母亲有过一段情，他母亲之所以早死也是因为这段情，他父亲虐待他多年也是因为他母亲的这段情。

聂传庆恨他的父亲，但他倾慕言子夜，他想象如果他是言子夜的孩子，他肯定比丹朱优秀，他认为丹朱剥夺了本该他拥有的一切。

在这种扭曲心理下，在一个舞会的深夜，光彩照人的丹朱毫无防备孤身接近聂传庆。心怀鬼胎的他向丹朱求爱不成，下手杀死她。

小说的结尾：丹朱没有死，他跑不了。他将在父亲和学校的双重重压下失去未来。

02

聂传庆在原生家庭的影响下，他的性格是怪的，心理是扭曲的，内心是阴暗的。

他讨厌别人，更讨厌自己。

“他不爱看见女孩子，尤其是健全美丽的女孩子，因为她们使他对于自己分外的感到不满意。”

他不自信，自卑又自尊，一生缺少自信底色的人，人生之路往往崎岖难行。

女佣刘妈是家里难得关心他的人，因为她服侍过他的母亲。但是他憎厌刘妈，就跟在学校里憎厌丹朱一样。

“寒天里，人冻得木木的，倒也罢了，一点点的微温，更使他觉得冷得彻骨寒心。”

在漫长的岁月里，聂传庆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虐待，后母的薄待，周围人对他的冷漠，他早已经麻木。

可刘妈和言丹朱的一点温情，又唤醒了他对爱的渴望，可又得不到满足。他反而恨这些对他好的人，认为是这些人的好让他更冷。

传庆揣摩对他好的丹朱，可能爱着他。他心里生出一个阴暗的想法：

“如果他爱她的话，他就有支配她的权力，可以对于她施行种种纤密的精神上的虐待。那是他唯一的报复的希望。”

传庆阴暗可怕的内心，单纯善良的丹朱是无法知晓的。

这世上最无法直视的是人的内心，人性里的黑暗是最可怕的。不要轻易接近那些怪异的人，不要用自己的善良天真去衡量人心，你接近的有可能不是人，是魔鬼。

丹朱看到求爱失败的传庆，那么伤心。她以为传庆爱她，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因为连这样一个怪癖的人也爱着她。

善良美好的丹朱身上也有人性阴暗的一面，她什么都有，还要夹杂私心去招惹他。

人啊，不要把你的优越时时展现在那个不如你的人面前，不要用一个施恩者的态度对待别人，不要圣母心泛滥。

你想给的，对方其实并不需要，反而很厌恶，因为人都希望与人平等。

03

我看过一档关于张爱玲的纪录片，里面也曾提到她把自己的一些经历揉进了这篇小说中。

张爱玲出生在一个没落贵族家族，她的父亲张志沂是一个活在旧时代出不来的人，她的母亲黄素琼是位新时代女性。她的父母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在张爱玲四岁时，黄素琼为了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个婚姻，远洋去了英国。

张志沂更是沉溺于抽大烟，各种享乐，还娶了一位妓女当姨太太。四岁的张爱玲得不到母亲的爱，也得不到父亲的爱。

黄素琼的远行，撕裂了女儿对她的依恋，她对母亲的情感是纠结的。

《茉莉香片》中，传庆认为自己的母亲是死在屏风上的一只鸟，母亲死了完了，屏风上又添上一只鸟，就是他自己，他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打死他也不能飞下屏风去。

这段描述也是张爱玲在表达自己，母亲走了，她可以飞得很远很远，但是却把自己的女儿留在这个家里面。张爱玲就像屏风上面的一只鸟，被定格在了那里，永远飞不走，活着，但是像死去一样。

四年之后，在张志沂退小妾，做出不沾染所有恶习的承诺后，黄素琼归来。在度过了两年平静时光后，黄素琼提出离婚。

后来张志沂把对妻子主动休夫的愤恨发泄在女儿身上，这跟传庆的父亲一样。都是孩子承担了父母之间争吵和仇恨的原罪。

张志沂对女儿的伤害还没完，后来他再婚，张爱玲已经十四岁了。因为女儿与后母的一次肢体冲撞，他不分青红皂白，毒打囚禁女儿。张爱玲在被关的时候得了痢疾，差点死掉。

被关半年后，张爱玲出逃，去了母亲那里。

正是这次出逃，改变了张爱玲的一生。

04

遭受原生家庭伤害的人，大致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消极的，终生被童年阴影笼罩，不是人生苍凉就是走了极端；

另一种就是积极的，不认输，在阴影中努力寻找光亮，也许不能完全摆脱原生家庭的伤害，但她的人生已经活出了精彩。

正是因为这点，张爱玲上了香港大学，3年香港经历，最后都成为了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学财富。

张爱玲深知自己的优势，也牢牢把握住了人生仅有的机会。在香港大学，她成绩优异，性格也变得开朗，结交了终身密友炎樱，一扫往日阴霾。

张爱玲让我感动的有两点：一是她一生都没有放弃写作，有个细节：晚年的她因疾病常常搬家，为方便她在纸盒上坚持写作。她从来没有因时局和生存的困扰，改变自己的写作风格。

二是一生渴求爱，渴求家庭的她，虽然两段情感都不如意，但她勇敢地真诚地去爱了，结婚了，她无愧己心。

张爱玲的一生是不圆满的，但没人敢否认它的精彩。谁的人生又是圆满的呢？

与之相反的是，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因为错失跟随母亲的机会，一生没有一个连贯的求学经历，一生未婚，一生平庸。

说回小说中的聂传庆，他真得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吗？即使有，他也可能抓不住，因为他的态度。

父亲再对他不好，但仍供他读书，面对这唯一的机会，他却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拿不出一点上进的样子，怎能期待父亲对你好一点。

他无比倾慕国文老师言子夜，可他没有因着倾慕努力学习，做老师骄傲的学生。而是整天沉溺于无意义的胡思乱想，导致学业荒废。

假如他能专注于读书，把这件事做好，他的人生因此也有了一抹亮色，有了一份希望。

很多人生亮堂的人，无不是在一片漆黑的夜里寻见了一丝光亮，并不断向那光亮奔跑，从而光亮越来越开阔，暗影越来越少。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可纵然爬满了虱子，那袍子还是华美的。抖一抖，穿上还是一样光彩照人。

原生家庭的伤害，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就把它抖一抖，倾注心力，去织就你生命的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