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孟谈(张孟谈)


原文:

知伯帅赵、韩、魏而伐范、中行氏,灭之。休数年,使人请地于韩。韩康子欲勿与。段规谏曰:“不可。夫知伯之为人也。好利而鸷愎,来请地不与,必加兵于韩矣,君其与之。与之,彼狃,又将请地于他国。他国不听,必乡之以兵,然则韩可以免于患难而待事之变。”康子曰:“善。”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一于知伯,知伯说。

又使人请地于魏,魏桓子欲勿与。赵葭谏曰:“彼请地于韩,韩与之,请地于魏,魏弗与,则是魏内自强而外怒知伯也,然则其错兵于魏必矣,不如与之。”桓子曰:“诺。”因使人致万家之邑一于知伯,知伯说。又使人之赵,请蔺、皋狼之地,赵襄子弗与。知伯因阴结韩、魏,将以伐赵。

赵襄子召张孟谈而告之曰:“夫知伯之为人,阳亲而阴疏,三使韩、魏而寡人弗与焉,其移兵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张孟谈曰:“夫董阏于,简主之才臣也,世治晋阳,而尹铎循之,其余政教犹存,君其定居晋阳。”君曰:“诺。”

乃使延陵生将车骑先之晋阳,君因从之。至,行城郭,案府库,视仓廪,召张孟谈曰:“吾城郭已完,府库足用,仓廪实矣,无矢奈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垣皆以狄蒿苦楚廧之,其高至丈余,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试之,其坚则箘簬之劲不能过也。君曰:“足矣。吾铜少若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室皆以炼铜为柱质,请发而用之,则有余铜矣。”君曰:“善。”号令以定,备守以具。

三国之兵乘晋阳城,遂战。三月不能拔,因舒军而围之,决晋水而灌之。围晋阳三年,城中巢居而处,悬釜而炊,财食将尽,士卒病羸。襄子谓张孟谈曰:“粮食匮,财力尽,士大夫病,吾不能守矣,欲以城下,何如?”张孟谈曰:“臣闻之,亡不能存,危不能安,则无为贵知士也。君释此计,勿复言也。臣请见韩、魏之君。”襄子曰:“诺。”

张孟谈于是阴见韩、魏之君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知伯帅二国之君伐赵,赵将亡矣,亡则二君为之次矣。”二君曰:“我知其然。夫知伯为人也,粗中而少亲,我谋未遂而知,则其祸必至,为之奈何?”张孟谈曰:“谋出二君之口,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二君即与张孟谈阴约三军,与之期日,夜遣入晋阳。张孟谈以报襄子,襄子再拜。

张孟谈因朝知伯而出,遇知过辕门之外。知过入见知伯曰:“二主殆将有变。”君曰:“何如?”对曰:“臣遇张孟谈于辕门之外,其志矜,其行高。”知伯曰:“不然。吾与二主约谨矣,破赵三分其地,寡人所亲之,必不欺也,子释之勿出于口。”知过出,见二主,入说知伯曰:“二主色动而意变,必背君,不如今杀之。”知伯曰:“兵著晋阳三年矣,旦暮当拔之而飨其利,乃有他心,必不然,子慎勿复言。”

知过曰:“不杀则遂亲之。”知伯曰:“亲之奈何?”知过曰:“魏宣子之谋臣曰赵葭,康子之谋臣曰段规,是皆能移其君之计,君其与二君约,破赵而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如是则二主之心可不变,而君得其所欲矣。”知伯曰:“破赵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则吾所得者少,不可。”知过见君之不用也,言之不听,出,更其姓为辅氏,遂去不见。

张孟谈

张孟谈闻之,入见襄子曰:“臣遇知过于辕门之外,其视有疑臣之心,入见知伯,出更其姓,今暮不击,必后之矣。”襄子曰:“诺。”使张孟谈见韩、魏之君,以夜期,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知伯军。知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知伯军而禽知伯。

知伯身死、国亡、地分,为天下笑,此贪欲无厌也。夫不听知过,亦所以亡也。知氏尽灭,唯辅氏存焉。

译文:

智伯率领赵、韩、魏三家攻打范、中行氏,灭掉了他们。休兵数年后,智伯派人到韩氏那里索要土地。韩康子想不给。段规劝谏说:“不能这样做。智伯为人贪图利益而又凶残固执,他派人来索要土地,如果不给,他必然出兵攻打我们,您还不如给他。给了他,他就会习以为常,又将会向其他国家索取土地。别国不听从,他一定会出兵攻打,那么韩国就可以免除祸患,坐待事情的变化了。”韩康子说:“好。”就派使者送一个万家的城邑给智伯,智伯很高兴。

智伯又派人向魏国索要土地,魏桓子想不给。赵葭劝谏说:“他向韩国索要土地,韩国给了,向魏国索要土地,魏国却不给,那是魏国内心自以为强盛,而对外却激怒了智伯。这样一来,智伯一定要对魏国用兵了,不如给他土地。”魏桓子说:“好。”于是派人送一个万家的城邑给智伯,智伯非常高兴。智伯又派人到赵国去,索要蔺、皋狼两地,赵襄子不给。智伯于是暗中联络韩、魏,准备进攻赵国。

赵襄子召见张孟谈,对他说:“智伯的为人,表面对您友好,暗中却和您保持着距离,他屡次派人和韩、魏联系,单单避开我们,看来他一定调兵攻打我们。现在我们在哪里据守为好?”张孟谈说:“那董阏于是先君简主得力的臣子,世代治理晋阳,其后由尹铎继任,他们的影响至今还保留着,您就驻守在晋阳吧。”赵襄子说:“就这么办。”

于是派延陵生率领车骑先到晋阳,赵襄子接着也去了。到晋阳后,巡视城郭,察看府库,检查粮仓,召见张孟谈说:“我看城郭已经很完善,府库的物资也够用,粮仓已经装满,可是没有箭怎么办?”张孟谈说:“我听说董子治理晋阳的时候,公宫的墙都是荻蒿苦楚筑成的,墙壁高达一丈多,您可以打开使用。”于是打开一试,它们坚硬的程度就是美竹也超不过它。赵襄子说:“箭杆足够了,但是我们缺少铜怎么办?”张孟谈说:“我听说董子治理晋阳的时候,凡是公宫的室中,都是用冶炼的铜做柱子的,请您打开使用它,那么就有大量的铜了。”赵襄子说:“好。”号令已经定好,防御的物资已经齐备。

智、韩、魏三家的军队开到晋阳城下,战斗就打响了。三个月没有攻下,他们就散开军队把城包围起来,并掘晋水淹城。晋阳被围困了三年,城中的人被逼得在高处搭棚架栖身,吊起锅煮饭,吃的和用的都快没了,士兵们筋疲力尽。赵襄子对张孟谈说:“眼下粮缺财尽,臣民疲惫,我守不住了,想开城投降,您看怎么样?”张孟谈说:“我听说,国家将亡而不能使它保存,局势危险而不能使它安定,那就用不着重视智谋之士了。请您放弃这个打算,别再说了。我要求去见韩、魏的君主。”襄子说:“好。”

张孟谈

张孟谈就秘密地会见了韩、魏两国的君主,对他们说:“我听说‘唇亡齿寒’,如今智伯率领二位伐赵,赵氏即将灭亡。赵亡就会轮到二位了啊。”他俩说:“我们知道会是这样。那智伯的为人,粗暴而狠毒,我们的计谋还未成功,如被他发觉,就会大祸临头,您看怎么办?”张孟谈说:“计谋从二位口中说出,进入我的耳里,别人是不会知道的。”他们俩就和张孟谈秘密部署好部队,约定了举事的日期,夜里把张孟谈送回晋阳城内。张孟谈把情况向赵襄子汇报,赵襄子对他拜了两拜以致谢。

张孟谈拜见智伯出来,在辕门外遇见了智过。智过进去见智伯说:“韩、魏的君主恐怕要变卦。”智伯说:“为什么?”回答说:“我在辕门外遇到张孟谈,他的神情傲慢,走路脚抬得过高。”智伯说:“不会这样。我和韩、魏的君主已经订好盟约,破赵后三家平分它的土地,这是我和他们亲自约定的,他们一定不会欺骗我。请您放下这件事,不要再说了。”知过出来见了韩、魏的君主,又进去对智伯说:“两位君主神色不定,意志改变,一定会背叛您,不如现在杀了他们。”智伯说:“军队包围晋阳三年了,早晚就可攻下而享受它的利益,却会产生别的想法,肯定是不可能的,您千万不要再说了。”

智过说:“不杀那么就去亲近他们。”智伯说:“怎么样亲近他们?”智过说:“魏宣子的谋臣叫赵葭,韩康子的谋臣叫段规,这都是能改变他们君主计策的人,您可以和他们两位约定,攻破赵国后各封给他们二位一个万家的县,如果这样,韩、魏两君的心意就不会改变,您也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智伯说:“攻破赵国三家平分它的土地,又封给他们二位各一个万家的县,那么我所得到的土地就少了,不能这样做。”智过见君主不能用他的计谋,不听他的话,出来以后,就把他的姓改为辅氏,于是就离开,不再去见智伯。

张孟谈听说这件事后,进见赵襄子,说:“我在辕门外碰到智过,他眼中露出怀疑我的神色,他去进见智伯,出来后就改变了自己的姓氏,今天晚上如不进攻智伯,必然会落到智伯的行动后面了。”襄子说:“好吧。”就派张孟谈去见韩、魏两国君主说,约定就在夜里杀守堤人,放水去淹智伯的军营。智伯军队忙着去救冲来的水,乱作一团,韩、魏军队从两翼夹击,赵襄子率领大军从正面进攻,大败智伯的军队,并活捉了智伯。

智伯被杀,国也亡了,领地被瓜分,成为天下的笑柄,这是他贪得无厌所造成的后果啊。不听智过的忠告,也是他灭亡的原因。智氏家族全被消灭,只有辅氏一支保留下来。

评点:

这则故事讲述了智伯被韩、赵、魏三家所灭的故事。

智伯此人生性粗暴而狠毒,为人嚣张跋扈。先后向韩、魏两家索要土地,韩、魏两家听从了谋臣的建议,以牺牲土地换取自己的安稳。而当智伯向赵家索要土地时,则被拒绝了。

智伯怒从心起,私下联合韩、魏准备攻打赵。战争发展到水淹晋阳的时候,智伯身边的郄疵、智过都提醒过智伯要提防韩、魏的背叛,可智伯这个性格真的是认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也再次体现了他嚣张自负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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