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美人(美人瓶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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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中美人

郑实

倘玉皇大帝命金童和玉女婚配，在人间的想像里，他们一定收获了世间所有的幸福。在现实中，那些被看成绝配的情侣，也收获着无数祝福和赞美。当泰德·休斯和西尔薇亚·普拉斯在剑桥大学相遇并很快坠入爱河时，人们就把他们看作是剑桥的金童玉女。这两个如

醉如痴拜倒在诗歌圣殿的青年才俊，又一起驾驭着激情的马车在爱情的国度里狂奔。泛舟河上，他们对着岸边逍遥吃草的奶牛背诵密尔顿和乔叟。清晨，一个会把另一个唤醒，急切地朗读报纸上对他们作品的评论。然而，新人回到西尔薇亚在美国的富裕之家，第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出现在他们的美满甜蜜中。母亲问西尔薇亚，你们怎么生活？靠写诗吗？和所有不谙世事却雄心勃勃的年轻人一样，西尔薇亚骄傲地回答，她会去找一份工作。尽力掩饰着忧郁的母亲只好叮嘱快婿对西尔薇亚好一点，她有过企图自杀的经历。

时间，对所有的情感都是一种无情的考验，哪怕集所有宠爱于一身，依然要度过肉体凡胎的一生。生育后的西尔薇亚像被打碎又重新粘合起来，肉体和精神都在改变。纯情清澈的笑意被疲乏倦怠替代了，对诗思的觅求在孩子的啼哭中变得无奈。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泰德有了外遇，或许还不是一次两次。自认为在才华上不逊于丈夫的西尔薇亚痛苦不已，争吵中她歇斯底里地对泰德喊道：“我本也该在诗歌史上留下一笔，但我没有时间写作，我为你和家庭牺牲了自己！”

当女人被感情控制而失去智慧时，她只会越陷越深。西尔薇亚的一次次发泄当然不可能把泰德挽留在身边。家庭的破碎对一些人是致命的，对西尔薇亚也是，只有一个不同：她还没有真正燃烧。再一次，这个女人被现实击得粉碎，但灵魂却涅了。学者们普遍认为，正是此时的西尔薇亚·普拉斯写出了短暂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当朋友为她担忧时，她的脸上泛出异样的光彩：“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写作了……我感到上帝是在通过我表达！”但是燃烧总有熄灭的一刻。西尔薇亚在自杀的边缘徘徊。看到幼女稚弱的眼神，她犹豫着。终于，一个早晨，人们发现了31岁的西尔薇亚香消玉殒。金童玉女从此相隔于冥河两岸。对泰德而言，这个世界上最洞彻他的灵魂的人永远走了。

这是一个悲剧吗？当作曲家舒曼和他的玉女结合后，作为天才女钢琴家的克拉拉就此淹没在幸福美满的家庭中。还有消失在作曲家马勒烦琐的俗务中的马勒夫人，有几个人知道她在婚前也有着不低于专业水准的音乐作品？在传记影片《波拉克》中，美国画家波拉克的妻子算是个例外吧。她为他的创作放弃一切，甘心过着缺粮少柴没有电、一贫如洗的隐居生活。但是功名成就的波拉克却贪恋年轻女孩，最后死于醉酒驾车的事故中。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女人劫后余生的故事，作为波拉克的法定继承人和独立的女艺术家，她因为丈夫流星般的急速逝去，才得以安度平静的后半生。假如泰德和西尔薇亚的婚姻幸福无比，假如他因她的牺牲而在创作上辉煌一时，至少对我们这些与英文诗歌有深切隔膜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西尔薇亚这个名字，以及名字背后闪烁着的悲怆的光辉。悲剧成就了这个“瓶中美人”———在人间的意义上是悲剧，在超越肉体的神秘的天外，或许可以称为飞升，俗称“凤凰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