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倭兵(备倭兵)

燕雀处堂不自知——战前朝日使节往来（4）

前文：暗战壬辰——十六世纪的对日情报战（5）

话说上一篇讲到了朝鲜送走了日本使团，派金应南去明朝报信。这金应南到了辽东，随手一打听，可把他吓了一跳——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日本人要入侵了，还有不少人怀疑朝鲜投了日本当带路党。被禁令困住的商船、调动的士兵与粮饷、还有武器的准备，注定了一个国家的总动员是无法瞒住邻国的——除非像朝鲜一样，燕雀处堂上而不自知。

这时候千里之外的大明朝廷其实也在犯嘀咕——日本狼子野心，连爱国华侨和琉球大臣都纷纷来奏报，为什么单单是以“小中华”自居，日常把“血诚事大”挂嘴边上的朝鲜人，一声不吭呢？况且，许仪后的文书中可写得明明白白，“高丽贡驴，亦以嘱琉球之言嘱之，赠以百金，高丽贡于倭，自上年始也。……今辛卯七月，（朝鲜）遣使入贡为质，催关白速行。”许仪后的报告，别处都挺真，就这个关于朝鲜的地方，真的是让朝鲜人背了一口大黑锅……所以直到金应南来之前，明朝对于朝鲜是否忠诚，都是很怀疑的——用朝鲜人自己的话讲，叫“朝廷大疑之, 国言喧藉”。辽东都司还专门移咨朝鲜，询问此事，辞气严峻。甚至有言官嘴炮说，我看这朝鲜使节就是来打探情报的间谍，干脆逮起来让锦衣卫审，他就什么实话都说了……

这时候，有一位老兄出来说话了。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小万历的老师（日讲官），而今的内阁大学士许国。在隆庆元年曾经出使过朝鲜（来颁发隆庆的即位诏书的），所以他觉得朝鲜对待中国非常真诚，绝对不会造反。不过口说无凭，朝野依然是流言纷纷。

话分两头。金应南这边一听明朝已经知道日本入侵之事，连忙大张旗鼓，直奔北京。可是，都在传言“朝鲜通倭”的情况下，你个朝鲜人再在东北地界上横着走，岂不是找打？性格直爽的东北汉子们，想必是“热烈”欢迎了这位朝鲜使节。到了山海关下，老百姓甚至大骂“你们不是投靠小鬼子造反了吗？还来这干啥？找打啊？”（《再造藩邦志》）

金应南心说这不行，要是这么下去，不被东北人打死也得被一路不明真相的百姓骂死。这时候，使团翻译官洪纯彦站出来了，说我有办法。无巧不成书，这个洪纯彦，和许国的舍人俞深当年认识。金应南大喜过望，赶紧修书一封给俞深送去。

到了北京之后，在俞深引荐之下，这一行人先去见了许国。许国把朝鲜的情况盘问了一溜十三遭之后，确认朝鲜真的是清白的，然后带金应南来朝堂上，把朝鲜这几年来如何坚守气节又不被大明爸爸理解的事情慷慨陈词了一通，这才算是解了惑。金应南在北京又写信给当年来过朝鲜的礼部左侍郎韩世能，问他皇帝啥态度。韩世能回信说皇上听说你们认认真真给大明当狗（划掉）很高兴，估计赏赐少不了你的。

临走的时候，按规矩是光禄寺安排送行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太监出来说皇上要召见几位朝鲜使节。几个人诚惶诚恐，跟着太监进了宫。一路上见到的宫廷美景，那是雕梁画栋碧瓦飞甍啊（脑补单田芳老爷子）——朝鲜人对此印象非常深刻，以至于《再造藩邦志》专门用了很长的篇幅描绘皇宫啥样……

皇上见到了忠诚的朝鲜使节，自然是很高兴，赏了白金、纻丝、彩缎。几个使节因为奏报有功，还额外多给了赏钱。金应南等人赶紧跪拜，叩谢天恩浩荡。他们没想到的是，更“浩荡”的在后面呢。

皇帝降旨，说既然日本人很不听话，那朕手下朝贡国一大片，我挑两个和你们朝鲜合伙，把日本揍一顿再说。

打……打日本？金应南以为自己幻听了。朝鲜兵力虚实别人不知道，他一个朝鲜人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李朝开国二百年来，日常就是派殖民队洗地，打打土著（睿智的P社玩家+40），除此之外没打过什么大仗，军队水平捉急得可以。不过还有两家盟友……且看是谁。

皇上发话了，一家琉球，一家暹罗。

琉球也就几个岛，军事实力是比朝鲜还弱鸡的存在；暹罗……朝鲜人估计连它在哪儿都不知道。不过天恩难却，朝鲜使臣只得先谢恩，然后写信给国内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把这事搅黄了拉倒。

朝鲜国内这次派使节倒是迅速，马上派李裕仁过来，把这件事给搅黄掉了。

话说李昖送走了李裕仁，这才想起来，辽东都司的咨文还没回呢。万一辽东等急眼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上报北京，可就麻烦了……于是他又派韩应寅出使北京，目的就是去北京公关一下，解释清楚辽东那边的指控纯属给朝鲜泼脏水，啊，是一派胡言。

金应南回来以后，把情况和朝鲜君臣一说，大家是又高兴又羞愧。高兴的是，明朝终于不再怀疑我们了；羞愧的是，朝鲜离日本最近，不光上报情况最晚，而且了解程度居然还不如大明——于是李昖不嫌麻烦，派了第四个使臣申点，让他以谢恩的名义把朝鲜搜集到的日本情况，不管靠谱不靠谱，通通地送去北京，免得在这场“情报战”中丢脸。

话说明朝在万历十九年接到陈申等人报来的倭情之后，自然是按照以往倭寇入侵的标准路线——日军渡海犯闽浙来准备的。根据《明实录》记载，福建方面添造了军舰51艘，士兵1900余人；浙江方面添造军舰32艘，士兵3700人以上。而在辽东方面，还“补调简副使张稽古为山东副使整饬辽东开原等处兵备”；山东方面“铸给登、莱等处备倭关防”。

至于朝鲜嘛……派了申砬、李镒整顿兵备（无非就是给武器点数），金睟、李洸、尹先觉巡视朝鲜南部三道（忠清、庆尚、全罗），加筑防御工事和兵营，但是造出来的结果却是“徒劳民兴怨, 而识者知其决不能守御矣”。柳成龙倒是颇为紧张，想提拔几位优秀将领到南方，但是被以“名将不可出外”为借口阻止了。

综上所述，绕了一溜十三遭之后，朝鲜基本上啥也没干，就看了个热闹。还是那句话，燕雀处堂不自知。这种态度酿成的恶果，在几个月以后就会分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